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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進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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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風起時,天氣就涼得很快了。

賞月宴之後,陳妤便辭了一切需要出門的行動,決心要靠一直宅家的毅力快速養好傷。

不過,總有事情打斷她的願望。

“郡主,京兆府有人擊鼓鳴冤要狀告宣平侯草菅人命。”

京兆府,向來怕事的京兆府尹召見了擊鼓鳴冤的黔首百姓,沒等那人訴說冤情,他就先開口說道:“駙馬爺不理朝政,故而也不適用律法,你要告他,要麽去宗人府,要麽去告禦狀。”

京兆府尹說完,就叫差役將人“請”了出去,心道:要是這種簡單的活計多些,他也就不急著調離京兆府了。

不過,不速之客很快就來了。

“大人,三殿下聽說了擊鼓鳴冤的事情,前來京兆府了。”

有差役向他匯報。

京兆尹一下子便打起了精神,他可沒忘玉泉寺那事,雖說已經可以確定他們這些其他人應該不會牽扯進去,但是沈止一直沒宣布結案。

因而他這心便一直提著,終日都睡不安寧。

“宋大人審案的速度可真快啊。”沈止瞧著趕人的差役,不無諷刺地說著。

“主要是我們京兆府不管這一茬的事,若真有冤屈,下官也給他指了條明路的。”京兆尹畢恭畢敬地對沈止回答道,希望趕緊把這些瘟神送走。

“大啟的律法中,確實有皇室子弟不與常人等同適用律法,而應由皇室自行處理這一條,不過,我這不是來了嗎?”他對著京兆尹說道。

沈止明明在很正常的說話,可是京兆尹卻覺得有股攝人心魄的寒氣在逐漸升起,他本能覺得應該將沈止趕走,不然會發生一些翻天覆地的事情。

並且他應該並不願意那樣的事情發生。

可是沈止對這一切早有應對,他拍了拍手,便有宮中的太監捧了聖旨過來,直接宣旨。

那旨意的意思是,與邱衍有關的一應案件,均由沈止督辦,旁的官吏必須從旁協助,不得阻撓和推卸。

京兆尹暗道一聲壞了,卻不得不將京兆府尹的位置讓給沈止。

沈止坐在明鏡高懸的匾額之下,神色冷靜地註視著堂下衣衫襤褸的男子,開口說道:“我為帝之三子,奉上命清察宣平侯,你有冤屈直陳無礙。”

“三殿下,”那衣衫襤褸的男子重重地扣下了一個響頭,“小人名叫潘大,要告宣平侯五年前殺我全家,奪我妻子。”

“可有證據?”沈止按例問道。

“潘家村所有人都是人證。”

京兆尹一聽這話就緊張了起來,說道:“既然如此,早先為何不告?莫不是你這刁民想借機誣陷宣平侯?”

“因為潘家村在青州。”

青州在大啟東部沿海的地方,離京城雖說不如北地遙遠,但也要穿越崇山峻嶺、長途跋涉才能,而且看這漢子的模樣,八成是一路走來的,而這樣自然更多了一番辛苦。

“那宣平侯是先奪我妻子,因潘家村為沂水縣所轄,小人就上告沂水縣令,結果卻毫無動靜,於是小人,便又上告至青州府,豈料想,這一上告,便還得小人家中老母、三歲稚童均命喪青州府衙的差役手中。”

“故而小人節衣縮食,攢下盤纏,前來京城,就為討個公道。”

“求殿下稟公處理,宣平侯邱衍與時任青州府府尹文崢嶸。”

這一案,本該是平平無奇的權貴濫用特權一案,若非是由沈止調查,大概會如同以往無數的類似案件一般,府衙並不理會,直至將苦主耗死。

不過,這一次的事到底是由沈止來管,他在京兆府,甚至大啟其餘各府傳了令,凡有如此案者,皆可來京兆府上告,他定會為人討回公道。

不過說實在的,做出這樣承諾的官員說多不多,說少也不算少,京中的普通百姓已經厭倦了權貴官官相護的游戲,故而其實在一開始並沒有多少人願意相信。

總歸是為那些位高權重的開脫罪責而已,這是他們數年以來的經驗。

然而,沈止這一次是不同的。

茶寮酒肆瞬間傳遍了這樣的消息。

“三皇子這回是真的嗎?”

“我賭一個銅板,又是和之前一樣草草收場。”

“但這次似乎和之前不同,有個青州來的要告宣平侯,三皇子已經將宣平侯直接‘請’過去了。”

“你還不知道嗎?我家大人在朝中當差,聽說三皇子和宣平侯有嫌隙,肯定是借機公報私仇。”

“若是這樣,以往被宣平侯府害了的倒是可以借機伸冤了,不過其他的人就別去了,免得無緣無故丟了命。”

陳妤的耳朵微微動了動,聽到了茶館裏人們的討論。

她有些想說,其實或許沈止是個難得的好人,但又想起沈止偶爾說出來的、她難以想象的話,又止住了想說話的心思,只是快步的往京兆府去。

京兆府裏,沈止聽著邱衍胡攪蠻纏的狡辯,正在用極大的毅力克制自己直接下上刑的命令,他雖從父皇那裏拿到了審訊邱衍的權柄,可畢竟還是要顧及那早該改了的律法。

“本侯府中的女眷都是心甘情願的跟著本侯的,不信自可去宣平侯府拉來人問。”邱衍沒想到都到了這地步,沈止還要針對他,一時間有些氣憤,也遠不似從前尊敬。

“大約宣平侯是做慣了作奸犯科的事,所以才能想辦法堵住別人的嘴吧?”陳妤正好這時候過來,便說道。

公堂前圍觀的群眾都在好奇著突然到來的陳妤。

“那是誰家的姑娘,竟然敢這樣對宣平侯說話?”

“聽說,那是長寧郡主。”

“公堂之上,豈容無關人等放肆?”還未等沈止發話,邱衍就先裝出了教訓人的架勢。

“誰說我是無關人等了?”陳妤撇了邱衍一眼,而後便如其餘前來狀告邱衍的人一般,對沈止說道:“我聽聞殿下在審有關宣平侯的案子,我亦有冤屈要伸。”

沈止楞了楞,他其實的確是存著點公報私仇的心思,畢竟,只因為娶了沈花影,明帝便要把邱衍傷了阿妤的事一筆勾銷,他怎麽可能善罷甘休?

可是,不過短短的一個上午,便已然有十數苦主跪在了公堂上。

若是以前,他從不會在意這樣幾乎沒有機會出現在他眼前的人的,可是這一次,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,那些飽經風霜、痛苦不堪的人,他想起了他不久前才答應阿妤的話。

他不會讓那樣的事情再發生了。

沈止收集到了比他想象的多得多的證言、證據,他將這些細細收好,而後便按理要將邱衍壓入大牢。

“沈止,你不能關我,我可是駙馬,律法中皇室不同於平民,不能下獄!”

“那你可提醒我了,”他走下了公堂,對著邱衍,亦對著所有圍觀的民眾,說道:“律法為萬民行為之準繩,無論天子庶民都理當遵循。”

“律法是陛下定下的,你敢違抗皇命?”

“還不勞宣平侯費心。”

京兆府的差役不敢動身份尊貴的人物,故而邱衍是由沈止所帶的黑衣人,押去了京兆府的牢獄。

京兆尹不想自己的牢房裏有這麽個燙手山芋,想跟沈止商量商量,起碼將人移交到刑部去。

卻不成想,這位主卻說道:“宋大人不必誠惶誠恐,我既說了這話,自然也定是要行這法。”

京兆尹心裏一驚,卻見沈止撥開人群,從京兆府衙,往皇宮而去。

“殿下,我和你同去吧。”

陳妤不知怎麽,忽然心中生出了無限的希望,那靈魂深處不停哭泣的聲音似乎也停止了 ,好像事情朝著她從未想過的,更好的方面轉變了。

“好。”

他低聲應下,他們一起走上了或許無法回來的路。

天子與庶民應當同等遵循律法,在大啟是個相當大逆不道的說辭。

乾清宮裏,一聽沈止的上奏,明帝幾乎當即震怒。

“你好大的膽子!”

旁邊的呂丹青跟著說道:“陛下乃真龍天子,豈可與凡夫俗子同等對待?三殿下,您這話欠著考慮。”

沈止拿出了他準備的東西,有今日一上午收集來的證詞、證據,權貴侵占土地,城西安排居民入住的房屋被偷工減料,這一年旱災的賑災銀被中飽私囊,還有更早些時候收到的欺男霸女,逼良為娼,如此種種不一而足。

“父皇,大啟能昌盛二十載,離不開政治清明,而如今清明只成了表面,內裏汙濁橫行,如今從外看著高樓輝煌,其實內裏已被白蟻蛀空,若有外力一推,只怕是即刻間就會煙消雲散。”

沈止跪了下來,說得字字真切。

明帝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看著他,卻又好像並沒有看著他,更似是在看著別的什麽,陳妤不知道那該用什麽來形容,只知道除卻憤怒之外,還夾雜著許多覆雜的東西。

可她此刻不想卻思考那神情背後的含義,她覺得沈止做得對,於是陳妤也跟著跪了下來,說道:“北地能守蠻族十三年,無非軍紀嚴明,不因其他任何因素而有所包庇、容忍,今年大旱,臣女鬥膽預言,蠻族攻勢勢必更勝往年,若大啟國庫整日被那樣蛀蟲吸血,北地將士何以戰?”

“若大啟內部甚至不能許百姓安穩,百姓何以歸心?”

“大膽!朕看你們是都活得不耐煩了,來人將三皇子和長寧郡主壓入詔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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